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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掠过故乡的天空

时间:2023-10-08 17:16     来源:荆门文学     作者:朱永东    点击:

  我的故乡是位于湖北省荆门市南端的沙洋县。
  我16岁离开故乡,去外地谋生,对于故乡的感情一度淡漠。由于地处偏僻、河湖众多、交通不便,故乡留给我的印象是贫穷落后,外人说起它,也无非是鱼米之乡、沙洋劳改农场云云。
  在荆南一隅,故乡默然无语、悄无声息,仿佛这里什么也不曾发生,一如它低调的为人,平淡无奇。
  可是,故乡,她曾经是灿烂辉煌的,光荣的历史也曾经在这片土地上闪耀,照亮绚丽的过往,也必将照耀似锦的前程。
  早在5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先民就在这片热土上辛勤耕作、繁衍生息。公元前十二世纪,商朝分封武丁后裔于汉水西岸建权国,在马良镇筑权城;春秋时期,楚武王熊通灭权,迁权治所于那处(今拾回桥,“那”古音读作“nuo”),设权县。今天的人们大多只是知道1998年沙洋由从前的一个镇成为当时全国最年轻的县,殊不知,沙洋的前身——权县,竟是中华第一县!
  在上世纪的20年代至60年代,沙洋居然曾经3次建市。民国17年至29年(1928年至1940年),沙洋第一次建市;1949年初,沙洋第二次建市;19603月,国务院批准沙洋镇与沙洋农场管理局合并,成立沙洋市,隶属荆州专员公署,这是沙洋第三次建市,后来撤销。
  而故乡最为辉煌的岁月应该是在春秋战国时代。如果说楚国辉煌了八百年,那故乡也随之辉煌了数百年。要知道,故乡沙洋与楚国最重要的都城郢都密不可分,楚国建都纪郢(今荆州)近400年,历经王室20余代,作为楚都的近郊,沙洋可谓是强大楚国的京畿重地。楚国一度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国家,而故乡正位于这个世界最大国家的心脏地带。
位于沙洋县纪山镇西部的纪山楚国古墓群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整个墓群保护面积50平方公里,有尖山、郭家岗等24处墓地,其中有封土堆的墓葬273座,无封土堆墓葬不计其数。上世纪末,文物部门抢救性发掘了一批墓葬,出土漆画《迎宾·出行图》和郭店楚简、战国女尸等一大批珍贵文物。郭店楚简是沙洋县纪山镇郭店一号楚墓内的竹简,199310月出土,是到目前为止世界上发现最早的原装书。它深埋于地下,躲过了焚书坑儒的浩劫与世事的变迁,实在是一大奇迹!200210月,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全委会和国家文物局提名,包括楚庄王墓在内的纪山楚墓群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预备清单。
  我有幸瞻仰过庄王墓。那是一个晴朗的美好的秋天,我们先往纪山寺。这座古寺,它的宏大、古朴、整洁、庄重,几乎丝毫不逊色于我到过的任何一座佛教庙宇。在我的故乡沙洋,我家的附近,尚有这般美妙的去处,而几十年来我却全然不知,真正是孤陋寡闻了。多年来,在异乡艰难谋生,我对故乡的无知可以说是到了自己都不能原谅的地步!
  而与纪山寺差不多一墙之隔的是更让人震撼的楚庄王墓。几千年了,庄王墓尚存,这本身就是一个令人惊讶万分的奇迹!顺着一条似有似无、淹没在荒草、荆棘丛中的路径,穿过绵延数平方公里层层叠叠的松柏林,似乎万籁俱寂,只有风声掠过,一座巨大的高10多米、长满荒草的封土堆,就是庄王墓了。几千年过去,土堆上不再有任何建筑,有电缆穿过,摄像头俯瞰着整个墓地。
楚庄王熊旅,太多脍炙人口的历史典故都与这位开明君主有关:一鸣惊人、绝缨大会、纳谏复陈、问鼎中原……事实是,在我看来,纵观整部春秋战国史,最值得称道的君王无疑是楚庄王。所谓春秋五霸,除却尚可称道的晋文公、秦穆公外,余下宋襄公迂腐不堪,仅落一笑柄,而叱咤风云、英雄了得的齐桓公晚年昏庸,最终竟被其宠幸的几个嬖臣假传旨意,活活饿死。唯有楚庄王,文攻武略、仁义宽厚,令万世敬仰,联想到被伍子胥毁墓鞭尸的楚平王,庄王墓却被完好保存下来,同为帝王,其昏聩与贤明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庄王墓,中国保存完好且最为古老的王陵,这一历史奇迹就存在于故乡,怎不让人为之骄傲!
   而且,正是这个楚庄王,他启用了整个春秋战国时期最为贤良的丞相孙叔敖,还重用春秋战国时期第一射手养由基,而这两位旷世奇才竟同为沙洋人!
   还是这个楚庄王,其子女教育也颇成功。在我的老家附近,有一个美丽的湖——借粮湖,湖上有一岛,老家人及湖对岸的潜江人都把这个岛叫作贬王岛,说是楚庄王的儿子楚共王熊审犯了错,于是被庄王贬于此岛。庄王去世后,共王从岛上坐船登岸,和他一起上岸的随从全部升迁,于是登岸处便被叫做升官渡,此处还竖立了一个升官渡碑刻,凡往游玩的人们都愿意在此留影,想沾沾其灵气……故事很优美,我更愿意深信不疑。只是史载共王即位时仅10岁,在此之前,年幼的共王能铸成何种大错而遭贬谪?所以,假如贬王岛故事基本属实,我则更愿意相信,一代明君楚庄王并非在此贬谪其太子,而是庄王重视子女教育,在故乡借粮湖的这个美丽宁静的岛上对太子进行封闭式教育。而事实是,继位后的共王不负殷切期望,与其父一样,同样是一代明君。共王多次率部亲征,义利之间,往往也只为一个“义”字,并为此失去一只眼睛,此举使郑成公临终尚念念不忘:“楚君以救郑之故,矢及于目,寡人未之敢忘。寡人死后,诸卿切勿背楚!”“嘱罢遂薨”。
   我们这个时代虚假的东西太多,在假话盛行的年代,我本来是很反感、讨厌什么传说的,那些所谓的传说虚妄、荒诞,编造出来的故事煞有其事,历史因此成为玩物。可是关于故乡的似是而非、似有若无、无信史可考的历史传说,我却似乎更倾向于采信,这算是自私还是一种真挚的情感流露?或许,哪些是历史,哪些是文学,其实有时候可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附着的人类美好的情感,文学自不必说,历史呢,它可能是无情的,但里面包含了多少阴晴圆缺与悲欢离合、撼人心魄与催人泪下,这应该也是没有疑问的。
   所以,我十分乐于相信:年幼的楚共王的确在“贬王岛”上学习过。
   我甚至由此想到屈巫,想到夏姬。屈巫,楚庄王器重的楚国大臣,他“仪容秀美,文武全材”,其子屈狐庸也是英雄了得,后来做了吴国令尹。夏姬——郑国公主,郑穆公之女,假如一定要将中国古代美女排序的话,窃以为最美丽的非夏姬莫属!楚庄王为了一“义”字,不得已放弃纳夏姬为妃。屈巫则费尽心力,历尽千难万阻,不惜去国弃家,迎娶红颜薄命、声名狼藉、年届50的夏姬,逃奔楚国的敌国晋国,演绎了一曲千古爱情绝唱!夏姬是郑州人自不必说,那屈巫呢,是楚国人。但楚国很大,沙洋很近,屈巫就不可能是沙洋人吗?他们到过贬王岛吗?屈巫是有可能的,夏姬就不可能了吗?那是个比现今更开放的时代,女人没有被裹出小脚,也没有被蒙上面纱,那么夏姬的足迹有没有探访过这个小岛,与其第二任丈夫老将军襄老一道,去探访过年幼的楚共王?
   而且,我又想到屈巫的晚辈、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位留下姓名的伟大诗人屈原。我甚至想,智者乐水,长湖环绕着郢都,近在咫尺,忧国忧民的屈原一定多次到过,而且他泛着小舟或者乘着战船,从西岸到东岸,定然莅临故乡小村的湖边,若有所思,低吟浅唱,写下凄美的诗篇,只不过这些事迹被淹没在滚滚历史长河……
论及故乡的历史,还有一个重量级人物不得不提,他就是既声名显赫又令人扼腕唏嘘的春申君黄歇。战国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其声势延及今江浙沪一带,据说上海的简称“申”以及上海的黄浦江都因他而得名。春申君还演绎了一则与秦相吕不韦相同的李代桃僵故事:楚考烈王无子,春申君门客李园用计,先是将其妹李嫣献给春申君,怀孕后再献考烈王,待到考烈王病逝,春申君在前去奔丧时被彼时已身为楚国国舅的李园派刺客刺杀。不久,本为春申君之子的太子熊悍即位,即楚幽王,但春申君本人却早已死于李园刀下,身首异处。司马迁写完《春申君列传》后,曾十分感慨地说:当初,春申君从劝说秦昭王与楚国订立盟约到豁出生命帮助太子熊完(即考烈王)归楚,是何等的聪明!后来受制于李园,可就太糊涂了!
   这个春申君黄歇,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沙洋老乡,而几十年来,我却浑然不知!当数年前,原沙洋政协的朱俊奇兄(现任省社科院荆门分院移民与区域文化研究所所长)因撰写沙洋人物与我结识,跟我提及黄歇,他津津乐道、侃侃而谈,我却浑浑噩噩、懵懵懂懂,现在想来实在是令人汗颜,同时又被俊奇兄所感动,这位因修建丹江口水库而被迫背井离乡来自河南淅川的朱氏后裔,异乡人,多年来,以其对于养育他的第二故乡沙洋的无比热爱,一头扎进故纸堆,呕心沥血,沙里淘金,并广交朋友、遍访群贤,写出了六卷本数百万字的《经典沙洋》丛书。俊奇兄可以说是我重新认识故乡的引路人,由此,我开始留意故乡的历史,并知晓原来春申君竟是我们沙洋人,不仅如此,而且其墓地与我老家近在咫尺: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黄歇冢,就在后港镇黄歇村,与我老家所在的毛李镇(毛李与后港分分合合,上世纪70年代再次分开)仅相隔数公里!可惜,我至今尚未前往拜谒,真可谓过莫大焉!
 故乡默默地、无私地哺育了我,我对她却关注太少、了解太少,对她的现实及过往都知之不多,而且肤浅。
   历史掠过,除了楚庄王墓、黄歇冢、郭店楚简等少量遗迹、遗存外,没有图片、影像,甚至也少有文字,它们轻轻掠过,无声无息,没有痕迹,但历史肯定实实在在地从这片土地上走过,只是我们没有足够的把握。
   历史掠过故乡,似是而非,若有若无,而故乡似乎忘却了往日的荣光,厌倦了风花雪月与征战厮杀,参禅悟道,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偏居一隅,默默无言,在艰难的时世中滋养佑护子孙的健康与平安。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故乡信念坚定,意志坚强,守望一方,志存高远。
   历史掠过故乡的天空,我们都是过客,但故乡依然立在那儿,默默无言,湛蓝、清新、芬芳,熠熠生辉,成为我们灵魂的寄托。
   又到三月,故乡的三月是最美好的季节,春暖花开,万物欣欣向荣。今天,当我们再度回到故乡,又是一个油菜花开的美好时节,冬天刚过,初夏没有来临,没有乡村生活中最令人烦扰的苍蝇和蚊虫,这的确是故乡最美好的季节!
   而故乡三月最让人震撼和感喟的是它漫无边际的油菜花海。油菜花作为一种经济及观赏类植物,在中华大地实在是特别常见,即便偏远如新疆、西藏,也十分容易见到它们的倩影。
   但在我的故乡荆门市沙洋县,人多地少,勤劳的父老乡亲(包括我年过七旬的父母)为了生存的需要,于土地里刨食,在种过一季水田之后,是绝不会让肥沃的田地抛荒的,于是,每年的春天,尤其是整个三月,2044平方公里的大地上,无论水田、旱地,房前、屋后,甚至于街头、巷尾,处处是盛开着的金黄色的油菜花,这种壮观的景象,在全世界也应该是绝无仅有。
   一望无垠的金黄的油菜花海里,站在长湖东岸,看万顷波涛,湖水不再似从前那般清澈,虽然也有愈来愈浓重、与日俱增的忧愁,但夜晚来临,呼吸着混杂芬芳泥土、炊烟、菜花香味的故乡特有的清新气息,我们依然能够仰望那漫天的星宿。
   那漫天的星宿在高高的天空熠熠生辉,循着那光明的北斗、灿烂的银河,我们找寻隐没于宏阔、遥远银河两岸天各一方的牛郎与织女,时不时有流星划过,于寂寥的夜空中显现出蓬勃的生机,一如半个世纪前的情景,孩子们惊叹,我就会感觉无比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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