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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擀面杖

时间:2023-10-08 16:59     来源:荆门文学     作者:杨小丽    点击:

   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让我们蜗居在家里已近一个月了,多亏年前准备了充足的食材。年前婆婆买了些面粉放在家里,闲来每天变着花样的为儿子做些他喜欢的面食,有饺子、韭菜盒子、千层饼、面皮……今天准备给儿子做些瘦肉粉条馅的饺子。下午一个人在厨房擀着皮,突然凝视到自己手中微微发黑的擀面杖,心里有太多思念和感叹。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这根擀面杖的时候还是在二十年前。那是第一次踏入这个家门,在家里每逢喜事或者是过年过节都会包饺子,新媳妇第一次进家门,公婆忙得不亦乐乎,手里的擀面杖在公公手中滚动,张张面皮从手中飞出,分分钟又从婆婆手中变成了元宝似的饺子。作为地道的湖北农村人,那时看到饺子很稀奇,更别谈包饺子、吃饺子了。只吃饺子,对于我来说肯定是不习惯的。后来才知道,公公是山西人,很小的时候便跟着爷爷来到了湖北。爷爷是抗美援朝的转业干部,转业到湖北省水文地质大队沙洋一分队,公公成人后在当地粮食系统参加工作。后来地质大队迁到荆州国土资源学校,爷爷便带着家人搬到了荆州。

  每逢春节,公公便携着我们全家回荆州过年。走进家属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整齐的红砖平房,家属区最后一排是五层楼的单元楼房。爷爷凭着自己的吃苦耐劳,省吃俭用住上了一套六七十平米的楼房。每每走进住宿区就像走进了大杂院,里面热闹极了,说笑声、小曲声、锅碗瓢盆声、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训斥声……大家都在为生活琐事而忙碌着。我们一大家,拎的拎,提的提,抱的抱,走在两排红砖房中间的水泥道上,马上迎来几位老人打招呼,询问哪个是大儿子,哪个是小儿子。老公和他哥哥是孪生兄弟,在当时双胞胎是很少的,再加上哥哥从小在那里长大。老人们虽是在询问儿子的事,实际上也是一种和我们一家人打招呼的方式。公公他们共五兄妹,下面有两个兄弟和两个妹妹,全家到齐了有二十来人,这时候爷爷几十平米的房子显得异常拥挤,所以爷爷最大的愿望是换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但最终这个愿望没有实现。都到家了,各自聊着开心的事,逗着几个孙子辈,人人脸上露出灿烂的笑脸。吃饭的时候真的是里三层外三层,做的做,吃的吃,那饭菜感觉异常味美。这几天可把奶奶忙坏了,奶奶是一个话不多,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妇,一口地道的山西口音,每天哼着小曲儿,让人特别有亲切感。

 来到这里肯定少不了面食。头天晚上,奶奶就会发好面,第二天早上,发好的面会漫出满满一盆子,奶奶用发好的面团,给我们做出肉包子、糖盒子、咸花卷。早晨等大家陆续起床后,桌子上已是热气腾腾的,大家热热闹闹的一天又开始了。早饭后,七十几岁的爷爷骑着自行车买菜已回来,他又为一大家子人准备了一天的新鲜食材,这里肯定少不了包饺子的肉。下午,爷爷奶奶摆开阵势准备包饺子,全家人围着桌子,参与其中,爷爷准备了一个大簸箕,拿出一根长长的擀面杖,家里的叔叔轮流擀皮,其他人开始包,当时我刚过门没几年,完全不会,只能抱着孩子跟着凑热闹。大家一边包饺子,一边聊着家常,一边逗着孩子。此时,爷爷奶奶脸上会露出最幸福的笑容。

二十几号人住宿肯定要分开的。小叔住在长江边,带着姑姑们过去住,爷爷奶奶家我们一家都住不下,于是我和老公便骑着自行车跟着大叔到荆州水文队去住。骑着自行车追随着大叔,穿过东门,沿着护城河,再穿过南门,经过一条热闹的街市才到达大叔家。第二天早晨,我们骑着自行车往爷爷家去,再次经过街市。早晨的街市熙熙攘攘,骑车也要放慢速度,我们小心谨慎地跟在大叔后面。不知从哪里蹿出个中年男子,撞到了大叔的自行车上,中年男子坐在地上不起来,大叔赶紧过去搀扶,中年男人说是腿受伤,站不起来了,必须赔钱,大叔连忙道歉,就这样扯皮的场面就要拉开了。附近商铺的人看见是大叔,知道是附近居住的人,赶紧过来解围,最后一包香烟解决了问题。我和老公非常生气,觉得香烟都不该给,完全是碰瓷的人。大叔笑了笑说,算了,不要因为一点小事情影响了一天的好心情。一路上我为大叔的乐观所感动。是的,人就该这样有一颗宽阔的胸怀,计较太多影响的只是自己的好心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那年冬天,突然接到小叔的电话,说爷爷走了。走得那样突然,我们全家人都难以接受,大家带着悲伤都赶回去,赶到时看到爷爷已经安详地躺在了殡仪馆里,两个姑姑哭得晕过去几次,但人走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努力活好,只能劝大家节哀。听小叔说爷爷上午都好好的,睡了个午觉起来吃了个苹果,坐在那里就走了,什么话也没留下。奶奶说之前只是有点感冒,让他去医院他不去。爷爷属于离休老干部,其实住院任何费用都不用,可是他为国家节约,很少享受国家的福利,出门免费公交车不坐,生病免费药不去拿。全家人沉浸在悲痛的日子里好久,从此这个大家就这样散了,以前的热闹不复存在了。

 第二年,公公突发脑中风,导致半身不遂。奶奶心疼儿子,来家里小住一些时日,奶奶来住的日子,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日子,家里的擀面杖便落到了奶奶的手里,每天孩子们能吃到太奶奶擀的面食,不是面皮就是饺子、盒子。这期间,我也跟着奶奶学会了包饺子,做韭菜盒子。中风后的公公有时思维像孩子,奶奶总是惯着他,再加上在家里奶奶总是闲不住爱揉面擀面,这些都是一些明轻暗重的体力活。小叔知道后,没过多久便来把奶奶接回去了。

后来,荆州国土资源学校合并到武汉,爷爷奶奶的房子也被拆迁。奶奶便住在武汉大姑姑家。九十几岁的奶奶,身体还硬朗得很,前年去武汉看病,顺道去看看奶奶,到了姑姑家,刚坐下没多久,奶奶便站起来说,今天咱们做手擀面吃。

再后来公公也走了,这根擀面杖便遗忘在橱柜里。儿子高中住校了,我闲了下来,有时候总爱学些新颖的烹饪方法。去年入手一个电饼铛,从网上学来做千层饼的方法,于是决定再入手一根擀面杖。那天说起,婆婆说家里有擀面杖还买什么。于是,我便从老房子的橱柜里找到了这根沉睡几年的擀面杖。这根擀面杖浸染着岁月的痕迹,他本该是黄色的木材,现在却变得微黑发亮,我将它认真地清洗了一遍,拿在手里那么的熟悉、顺手。

现如今,擀面杖经常在我手里翻飞,家里人爱吃面食的习惯始终改不掉,这根擀面杖将重拾起之前家的温暖,让孩子们不忘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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