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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牌瓦瓷滩

时间:2023-10-08 16:34     来源:荆门文学     作者:曾昭立    点击:

一 瓦瓷滩龙窑

在人们的记忆里,故乡是有味道的。这种味道是特别亲切的,独一无二的,温暖心扉的,深入骨髓的,令人沉醉的,难以忘怀的,是弥久生香的。

这种味道是人生最初的记忆,是从童年开始,然后随着月岁的流转,慢慢沉淀,日渐丰满。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身在何处,都能凭借这一抹温馨的气息,让一颗疲惫的心回归故里,找到那一种久违的感动,投到故乡温暖的怀抱里。

我的故乡瓦瓷滩,位于钟祥市石牌镇南10公里处,因此地多条龙窑,河水长年冲积,淤塞成滩,故名瓦瓷滩。据传瓦瓷滩有九条火龙窋:黄窑、汪窑、张格窑、宁格窑、老姓窑、七格窑、郑格窑、小姓窑、贺窑。而我记事时见过老姓窑和宁格窑两条龙窑,每条窑各长约60-70米,卧在土里,露出半身脊背,上下相隔约10来米处留有窑门,是进出陶器(本地人称为窑货)的地方,窑身两边共开了八个门,两门相对处,都辟了平场,形成了四级错台式场地,每层都有小路相连,为入窑前和出窑后,窑货堆积之处;龙腰两边均有摆放货坯的敞棚式小屋,用于开窑后供给货源的地方,也是窑工们的主要活动场所;“龙身”宽大、净空也较高,每隔半米留有一个长宽约20厘米小孔,称为“窑眼”,是后期加柴淬火、查看火候和制品烧制情况的窗口。 

      两条龙窑在这里卧了多少年,这里的老人也说不清楚,都说打小能记事的时候就有了。而我所知道的是,瓦瓷滩老家的土窑有着悠久的历史,只不过在原处破了再建,建了再破,如此往复多少次而已,不管怎么说,还是有点历史沧桑感的,也可以随处从地里挖地三尺皆是瓦砾这一点上可以感知! 

我的记忆中,两条龙窑是交替使用的,大约一个月使用5-6次,一个烧窑周期约3-4天。装窑的日子一般是晴天,由搬运工人把自然阴干的窑货(陶器土坯)挑到窑场,由窑工们一件一件摆放进窑内。摆窑货是极有讲究的,老道的窑工极像技术高超的工程师,把空间运用得滴水不漏,既要保证码得多、码的稳,还要兼顾内部通透,不能阻了火势,还要给窑眼留出塞柴火、看物件的空间。 

      一般来说,大件的带釉的陶器、盛水的容器,需要烧得结实一点,以增加密度,烧成后,颜色相对较深,不会出现渗漏,这样的器物需要离龙头近一点;而有一些对密度要求不大的粗制陶器,如:红瓦、砂盆、炉眼等等,放在“龙身”靠后,离烟囱较近的地方,这里火势相对较小,只能烧制成红色。

每到装窑这天,窑场上一派繁忙景象,大人们挑的挑、搬的搬,装窑的装窑,配合得十分紧密。我们孩子也不闲着,拿着自己用黄土陶泥打磨得光溜溜的玩具土坯,如手枪、汽车、弹珠等,偷偷将其放在货坯夹缝中和用窑灰埋住。大人们似乎不大理会我们,总是不紧不慢地干着活,装窑的活计是慌不得急不得的,偶尔也会伸手帮我们把泥坯放入窑内,让我们乐得直蹦高! 

窑装好后,接着就是封闭窑门、窑眼,再往下,就是点火了。点火,应该是烧窑过程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了,据老人们说,过去点火是要举行仪式的,敬天敬地敬火神,祈求神灵,保佑这一窑陶货无破无损品相好,可以卖个好价钱!还会喝点酒、炸几挂鞭,既是祈愿,也是预祝,更是老百姓一种朴素的文化传承。总之,这一窑陶货,承载着全厂人的希望,就像农民对丰收的渴望! 

       然而,在那个凡事都“政治挂帅”的年代,敬神炸鞭,这些都是被当做封建残余所禁止的,父辈们心中的冀望,也只能在心中默念了。 

烧窑的过程是及其漫长和复杂的,先是在炉口处,用“硬火”慢烧两天,称作“唤窑”,一般用硬质柴火,如干的粗树枝、劈柴等等,火大且耐久。 

记得我小的时候,隔壁的古继平就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窑工,我和他家就住在老姓窑附近,每到装窑和出窑,我们都能听到或看到窑上的一切。

    出窑时炉膛下褪出的窑灰,就堆放在窑屋外不远处。很多孩子拿着家里偷出来的红苕埋在炉灰里,稍等片刻,刨出来,掰开,喷香扑鼻,咬一口软糯腻甜,透着酥香,味道好极了!也有孩子把家里的胡萝卜、蒜苔须拿来,投进窑眼里烤了吃,吃得满嘴满脸乌黑。

“唤窑”时间差不多了,轮换休息的窑工们都会赶来,参加下一个环节“接火”,从“龙头”附近第一个“窑眼”开始,两侧同时打开,先查看制品烧制情况,一般装窑时在窑眼下方放置有标本,拿长炉钩勾出来,查验后,就知道需要补充多大的火力和接火的时间,类似于锻造过程中的“淬火”,起到的是巩固和加强的作用。就这样,一对一对“窑眼”打开、查验、接火,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整个接火时间差不多6-7个小时,这期间工人们是不能休息的,需要一鼓作气完成,其劳动强度之大可想而知。遇到早晨或是夜间,家属一般会送一些好一点的吃食到现场,称作“接腰”,鸡蛋面条、摊煎饼、油条之类居多,这些东西都是平时舍不得吃的。

       接火完成后,炉膛里的余火会出净,炉门敞开,窑门处也会拆开几块窑砖,目的是敞气,使窑内温度尽快降下来,一般情况下,会等待24小时后,才组织“出窑”。 

出窑这天,就像全厂人的节日,多日的等待,结果就在眼前,喜悦的心情如同农民收获粮食。窑工们从窑里把烧制好的陶器,一件一件小心翼翼的搬出来,其专注程度,就像对待艺术品,更像是母亲对待孩子,生怕手脚大了,有所损坏;现场也会有质检人员,用眼睛扫、手指敲、耳朵听,顷刻间就可以做出判断,用粉笔在制品上标出一级、二级、三级字样;分过级的陶器,搬运工们则挑到“货院”(也就是露天仓库)分别码放,废品则会运到弃物堆,一般都被捡拾回去,做了各家菜园和家庭小院的临时围墙,也算是废物利用,发挥了它的价值。我们这些孩子,则等待自己的“杰作”出窑。当看到自己的小玩意烧制得红彤彤特别漂亮时,高兴地手舞足蹈。有时候“作品”也会被烧黑或者变成残次品,拿出来的时候,一脸的不开心,只好默默地期待下次。 

     那年月,生产任务还是蛮紧的,出窑后马上扫窑,仅仅停半天,就要装下一窑陶坯。如果是冬天,就是我们孩子最开心的时候,扫干净的空窑里还有余温,在里边玩是很暖和的。大些的孩子,会搬几块砖头,借着窑眼和窑门的光亮,玩扑克牌、下棋,而穿着开裆裤的我们,要么在各处窑门间捉迷藏、打闹,或者爬上窑眼,对着打牌下棋的大孩子撒一把灰,然后拔腿飞跑,等追骂声小了、息了才停下,笑作一团,接着又会进行下一个恶作剧。没有女孩子的时候,会在窑尾位置,站成一排,看谁尿的最高、尿的最远。临近春节,趁着窑中还有余热,一些大人小孩都会带着盆子和热水瓶到窑里洗大澡,相当于现在的澡堂一般,窑中甚是热闹!

 家乡那个窑场,尽管也称作陶器厂,但由于历史原因,落后的作坊式生产方式,成了制约发展的主要障碍,终于在商品经济全面开启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倒闭。做陶器的工棚逐渐废弃、倒塌,最后被私人当成宅基地盖了房屋,只有三条烟囱耸立在山坡的荒草中,诉说着曾经的历史。 

曾经的嘈杂、喧嚣、热闹的瓦瓷滩早已远去,然而,陶器手工制作、烧制手艺乃至古老的龙窑,作为一种传统技艺、一种历史文化符号,不应该被湮没、被遗忘。 

而今,陶器厂最年轻的陶器工匠、窑工也成了老人,真正技术精湛的老窑工、老匠人已屈指可数。联想电视新闻里看到的,外地的一些古龙窑、陶器作坊作为历史文化遗产被政府保护、发掘和传承,用来发展旅游业,给当地经济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心中不免怦然一动,我们这些瓦瓷滩人的后代,是不是也应该为传承古老的陶器技艺、为家乡的传统文化做点什么呢?
 

二 瓦瓷滩窑货园子

“窑”字渊源于古代烧羊制佳肴的"穴"。常用汉字窑,具有名词性质。最常用的是工业中的窑,是一种高温下(一般>800°C)烧制产品的热工设备。

详细释义:

窑,烧瓦灶也。——东汉·许慎《说文》

陶灶曰窑。——《通俗文》

文采纂组者,燔功之窑也。——《管子·七臣七主》

穴内口为灶,令如窑,令容七八员艾,左右窦皆如此。——《墨子》

 窑:呈长条形,依山坡所建,自下而上,如龙似蛇,故瓦瓷滩的窑称为龙窑。

    陶器,是用黏土或陶土经捏制成形后烧制而成的器具,质地比瓷器粗糙,通常呈黄褐色。也有涂上别的颜色或彩色花纹的。在家乡瓦瓷滩,人们通常把陶器称为窑货。据《石牌志》载:瓦瓷滩的陶器,以其质坚通气、盛储茶水和米茶越陈越凉爽口以及瓦瓷滩的灯盏而驰名。瓦瓷滩的“窑货”主要以日常生活盛藏器为主,如钵、坛、罐、缸、壶、另外烧制红瓦、涵管等陶器。烧制一件优质陶器,工序繁多,且每一道工序都十分重要。练泥、制坯、上釉、烧窑、装窑,每一道工序都需要经验丰富的大师傅把关,相应的制坯大师傅、看火大师傅在当时可谓十分“吃香”。成型的毛坯是要通过模具,车盘等半机械工具,一口缸成型,用的像面粉样的细柔泥巴,可谓千锤百炼敲打出来的,而且是分次慢慢往上加的,毛坯在未荫干前,像豆腐样闯不得,生怕碰到而前功尽弃了,这是粗人(指与泥土打交道的人)做的细活,转移、抬运这些毛坯也很讲究方式方法,就像拿玻璃样特别小心,生手根本不允许你告近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石牌也只有瓦瓷有这个优势,它处难觅啊!

“窑货”是瓦瓷滩响当当的稀罕物件,曾远销全省各地,特别是天门、沔阳、潜江、仙桃、监利、洪湖等地的群众非常喜爱这些陶器。在乡村没有楼房的年代,瓦瓷滩的红瓦也曾在周边地区热销。当时由于交通闭塞,有些地方甚至靠肩挑背背,走村穿户,那时窑货还可以用粮、腊肉调换,有人这样说:出门一担货,回来一担粮。对于当时瓦瓷滩的人们来说,这些卖窑货的人在当地还真让人羡慕。

那时候瓦瓷滩每家每户都有大缸、小坛,大缸当粮仓、中缸做水缸、坛坛罐罐盛装杂粮等。记得小时候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到乌湖挑水回去把水缸倒满,然后去放牛,放牛回来,再赶去上学读书。那时如果用大缸装粮食那就相当是现在的土豪了。谚语:家有几口缸,老鼠饿的汪。当地民俗:嫁女进院要看缸,缸多粮食就多,嫁过去不挨饿。据说,天(门)沔(阳)一带,曾经把瓦瓷滩的窑货当做出嫁女的主要嫁妆,特别是一种“枕头坛”,寓意团团圆圆。因此,瓦瓷滩的窑货曾一度俏销多年。

改革开放后,因“窑货”没有走向更高层次的陶器产业细分领域,瓦瓷滩的陶器终究只能是“窑货”。轻巧美丽的搪瓷、青瓷,塑料制品逐步替换淘汰笨重的陶器,窑货也就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

   陶器历史悠久,在我国,新石器时代就已初见简单粗糙的陶器。作为生活用品,陶器曾一度非常盛行。

瓦瓷滩人制作陶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半个多世纪前。瓦瓷滩烧制的陶器在汉江平原一带的县市里小有名气,深受老百姓的喜爱。这要归结于家乡的好土。瓦瓷滩的陶土,粘性好,耐火强度高,用这里的土烧制的陶器“味道好”,瓦瓷滩生产的陶器,简朴实在,说不上精美。用来煮饭、熬汤的锅,实用、耐火、味道好,陶器煮出的藕是紫红色的,特别香甜,高压锅可煮不出这种味道。

上彩釉的藕缽、荷花茶壶(见荆门周刊2019年第17.18期22版往事存档)和上釉的烘笼炉子一般是托人走关系订制的,不仅是家居用品,还是具有欣赏价值的工艺品,随便买不到呢!

陶器厂在汉江的马良设有一个专业码头,专门走下江的货,并有一个屯货场地,厂里派有专人负责,从厂里专人送货,每天风雨无阻有一趟板车。另外,陶窑分高中低温,我们的产品为什么盛食品味纯而不易腐,除了水土可能跟温度也有关。

   得益于襄河的黄金水道,瓦瓷滩的陶器制品过去一直是通过石牌和马良的河码头的船只运走向全国各地。改革开放后,本地的村民才通过马拉板车将窑货送往全国各地。

每次烧制好的窑货出窑后,都得先按各种规格、等级运送到货园子,然后通过开票、收款、发货等流程,将窑货运往各地销售。

瓦瓷滩的窑货园子(仓库)有两处,一处是通过胡声贵家旁边的观音门进入的,具体位置在贺常安家旁边,当时由艾维兴(其子艾学敏,其女艾学萍)和方晓青(其女杨清华,其子杨毅平)两位老人开票、收款,收、发窑货。艾维兴老先生写得一手左手好书法,每年春节都要为当地老百姓书写春联,艾老先生与方妈妈拨打算盘的技能在瓦瓷滩也是响当当一流的,算盘打得好,会大九规、小九规。艾老先生虽然行走不便,但精气神很足,走路都带风。他做事用心,做什么都比较内行,能处理一些复杂的事情;另一处窑货园子在原工农二队周家顶家与李大禄家中间,模糊记得那里有个诊所还是学堂,这里的窑货园子由石国雄(其女石定芝,孪生儿子石定保、石定卫)和刘家铎(其子刘远志)两位老人负责开票、收款、收、发窑货。老姓窑出的窑货就运往前者的窑货园子,宁格窑出的窑货就运往后者的窑货园子,窑货园子可谓是瓦瓷滩陶器厂的财富之门,是窑货进出的重要通道,已记不清两个窑货园子何年何月拆的了。

仓如弥勒之肚容纳万千珍奇

人像诸葛之脑明细点滴账单

记得石牌镇上经营陶器产品是供销合作社日杂门市部,库房后来在荆台一队,即造纸厂旁,开始也在镇内门市部,这里的窑货是瓦瓷滩搬运站的板车队从瓦瓷滩运送来的。

在窑场上贩运窑货的搬运工口中,习惯把到窑货园子买货叫“捡货”,上世纪80年代初期,拖窑货卖已成为瓦瓷滩吃农业粮(原工农大队后来改名瓦瓷村)的人发家致富的一种途径,但凡家里有男劳力的家庭,都会在秋收后拖运陶器去卖,改变家庭经济状况。

记得七八十年代贩运窑货的搬运工从窑货园子里将烧制好的窑货买好后,用扁担挑回家里,或在窑上捡些价格便宜的、有问题的窑货回家,用补修材料修补好后,拖运到各地销售,赚点钱贴补家用,我二哥就干过好多年。

在窑厂我老屋,无法睡上懒觉。鸡叫头遍后,挑担者“哼哼嗬嗬”,扁担压实“咯咯吱吱”,一串声接一串声。瓦瓷的集市是全日候的。瓦瓷滩的东边是著名的姚堤,在堤埂的延长线上,可以通向石牌和马良;南边是通向马良、沙洋的道路,土路也显夯实,搬运工人放下板车的档板将大型水缸捆绑固定到车身,接着大件在前,坛坛罐罐在后,运窑货的板车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陶器厂自古以来流传着诸多传说。勤劳朴实的乡里乡亲,千百年来,天天与陶器打交道,对陶器情有独钟,与陶器和陶器龙窑结下了不解之缘。有位老窑匠特别感慨地说:陶器龙窑虽已完成使命,退出历史舞台,但每当看到昔日的陶器龙窑,就会不由得想起在旧社会饥荒年间,挑着窑货(陶瓷当地叫窑货)到外地去换救命粮的情景。一代又一代陶瓷厂人在常年的“变土为金、火里求财”的劳作中,积淀下了宝贵的陶器文化。

 

【忆乡情】

 

老宅位于滩中央

祖辈勤劳种田忙

对面就是火神庙

历史老街经沧桑

 

房前屋后是湖塘

湖里一股荷花香

不见牛羊来喝水

只见乡亲洗衣裳

 

瓦瓷历史古又长

相传皇帝朱元章

为父守灵用灯盏

神灯一点永久亮

 

瓦瓷陶器美名扬

水陆运输销远方

祖辈几代往下传

如今古街已变样

 

瓦瓷滩上九条窑

陶器文化历史长

陶缸盛水又当仓

家家户户把它藏

 

猴宝山上晒谷场

祖孙三代把谷扬

往用犁耙弃一边

如今机械种田忙


三 儿时的好玩处—黄土场子

刚写出这个题目,有关儿时的记忆就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从脑海中闪过,或清晰、或模糊。令人不仅感慨,那真是一个虽不富裕却充满快乐的年代。

80年代前出生的瓦瓷滩人,估计对陶器厂晒土的或大或小的黄土场子是很熟悉的了,当然还有或深或浅的黄土峒子。

陶器厂的黄土场子就跟工农大队生产队用来打粮食或晒粮食等用的场地(禾场)一样。禾场多是紧挨队里的仓库屋,抢雨方便。禾场宽阔平整,通风向阳,夏秋季节,禾场是一派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每当收割季节到来之前,生产队的禾场就提前整好了。整禾场要在一场细雨过后,抢墒进行。用铁耖子浅浅地耖一遍,再用石磙一遍遍地碾压,压平整、压结实,压得禾场表面像一张皮似的光荡。晚上挑水泼一遍,第二天清早再次碾压,称为“收浆”。泼水不均匀的地方,撒些草木灰,免得稀泥粘糊石磙,导致禾场的表面凹凸不平。磙架上绑些活树枝,用于填实丝缝。牛脚板印迹是一个很难清除的问题,所以,生产队在整禾场时,多用体重较轻的黄牛拉石磙,有时也用人拉。农民,到了手的就是收成,平整结实的禾场,能使打下的粮食颗粒归收。

我家出门到猴宝山、到何荡,都得经过陶器厂黄土场子,天气晴好时,黄土场子常要晒土。

黄土场子分布在李堰、破堰和我们工农四队的邓坑、八亩附近。早晨,太阳一出来,陶器厂人就会手持铁锨、榔头,来到黄土场子,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凸出难看的那些土疙瘩,抡起榔头,细细捶下去,黄土块或大或小,或干或湿,混在一起。拿起铁锨,弯腰一下下铲起来,均匀铺晒在平整的场面上。拿起榔头,敲碎土块疙瘩,使其变为碎末,吸收光热,尽快干起来。急躁些的,索性挥动手臂,抡起铁锨,啪啪啪,啪啪啪啪几下,使劲儿拍打,松软些的即刻粉碎了。

晒着的土,面上干了,底下湿着,得翻翻、捣腾,使干湿部分相互参和。天气暖和的春夏,阳光普照,大地一片明亮,人们就用工具去翻土。带着翻晒黄土的工具哔哒哔嗒沿路来到晒场的黄土跟前,随意从这头或那边走进去。来来回回转圈,任意绕花子。一寸左右厚的土,沿脚背散向两边,像耕种时留下的犁沟。一天得翻两三遍,才能干好。

夏天雨水多,地上湿,晒不了土,显得很紧缺。阴阴雨雨十多天,太阳不出来,攒在屋檐下的干土用完了,只得停工待料。

天长日久,黄土场子的地势明显就低了,成了一个坑沟,里面高低不平。有的地方形成一座座土丘,就像一个大迷宫,我们一伙孩子在那里捉迷藏,玩枪战游戏。或坐靠在土丘上晒太阳。那个时候,夏天暴雨过后,土场子里就会积很多的水,像一个小湖,水虽然不清,但丝毫不影响我们戏水的乐趣。中午大太阳照着,水热乎乎的,一伙孩子脱了衣服,扑通扑通的跳下去,水更混浊了,但谁也不在乎,仍旧把头都钻入水中,冒出来时,头发都是黄的,把脸一抹,露出的是开心的笑,胜利的笑。

在瓦瓷滩,不管是干土,湿土,还是尘土,泥土,都在承载着陶器厂风霜雪雨,迎送着陶器厂兴衰枯荣,是炊烟的根,村庄的魂。

我们对童年的情感大多源自于对那段简单、快乐生活的怀念和眷恋。对于出生农村的人而言,在童年的回忆中,露天电影是一个不得不提的话题。

记得小时候瓦瓷滩放电影,刚开始都是在“烘笼子堰”坡上的草场子,后来陶器厂的黄土场子扩大了,放电影、唱戏都在黄土场子上。

人们不会忘记,电视出现之前的农村,通常一有电影便成了村里一个特大新闻,一会儿就会人人皆知,大家都像过年过节那样兴奋,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幸福的味道。

那时一场电影,往往能吸引周边几个村的村民,有人甚至步行一个多小时赶来。除了看电影,人们对那个像纺纱机一样的放映机,同样有着浓厚的兴趣,都觉得很好奇,大家像看魔术一样观摩放映员摆弄机器,内心满是激动和崇拜,常常以能和放映员说上几句话为荣。放映员当然自带优越感,手上耳朵上的烟都是村民们源源不断供上的。

如今,人们已经有更多的娱乐和消遣的方式可以选择。电视频道多得数不清,令人眼花缭乱、手足无措。人们甚至拿着手机和平板电脑,便可随时观看海量影片。偶尔坐在电影院里,已经很难寻觅当年那种温暖而甜蜜的感觉。面对那些大投入、大场面的巨片,观众们吃着爆米花喝着奶茶,惬意得有些漫不经心,银幕上依然上演着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但空气中已没有了那种苦中作乐、真实确切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那时,我们看的,不只是一场电影。

除了看电影,小时候一听到村里有戏团表演,就会立刻搬上小凳子跟着爷爷奶奶去戏台看戏。

记得70年代末,在黄土场子看了几场花鼓戏,有“站花墙”、“卷席筒”等。在那个年代,电视机还没那么普及的时候,看戏成了很多人最喜欢的一件事,每次怕抢不到好位置,总是很早就搬凳子去占位置。看戏时孩子们都爱坐在懂戏的老人身边,一边看,一边听老人讲戏里的情节,很过瘾。

小时候都有过跟着家里长辈去看戏的经历。以前看戏的人多,场面也大,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抢位置。现在,娱乐项目多了,看戏的人少了,大家的热情大不如前了。

现如今,瓦瓷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的土房成了砖瓦房,以前的黄土场子也被复垦成了农田。

黄土场子曾是瓦瓷滩人生产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是一个时代的特征,父辈在那里留下了辛勤的汗水,我们却在那里留下了快乐的童年。

 

忆童年(新韵)

 

 

夏花时更忆当年,

少小无忧如鹤翩。

大汗一身踢键子,

同窗几个滚钢圈。

闲摸鱼蟹学游泳,

忙助家人割麦田。

虽是尘封犹未忘,

光阴不碍梦中欢。

 

 

老来犹忆少时真,

绿野茫茫绝世尘。

手挽同窗笑青涩,

胸怀理想梦清纯。

书读半夜闻风起,

鸡叫三更怜月沉。

有幸走出乡路远,

至今回味也开心。

 

 

童年趣事几箩筐,

梦里依稀在故乡。

走下学堂刈青草,

完成作业喂白羊。

光阴书上时时刻,

个子门前月月量。

画面鲜活如电影,
那情那景总牵肠。


四 瓦瓷滩曾巷子

每座城市都是由无数条穿插纵横的小巷子组合而成。每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都是历史的扉页,透析着古城的朴拙与纯真,塑造和见证了这座小城的一路丰盈。

瓦瓷滩虽然不是城市,但自我记事时起瓦瓷滩是一个非常繁华、热闹、各种生意兴隆的集市,周边乡村的人到瓦瓷赶集都觉得是件很兴奋、很荣耀的事,更何况瓦瓷滩的人出门在外,有人问起是哪里人时,都会很神气、很自豪地把家乡说成是“瓦瓷市”,而且我老家隔壁邻居就是“瓦瓷市市长”的家(周德刚曾经自封的市长头衔,“周市长”其子周登金、周天平)。瓦瓷滩有条巷子叫曾巷子,这条小巷子,我查了许久,它的来历无从查考。或许是以前此地巷子旁有个姓曾(曾昭民,长子:曾宪斌;次子:曾宪武)的人家,因而得名吧!

虽然它的历史无从查证,但从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树一景中,感受到依旧有故乡的气息,熟悉的味道存在。

曾巷子不是很长,位于瓦瓷街道中心地段,与我们家和“市长”家的巷子是斜对面。巷子口一边是我们曾姓人家(曾昭民),一边是艾学忠(其子艾友军、艾友胜)与王成金(其子王金平)两户人家。巷子成南北向,南通瓦瓷滩最繁华的青石板集市街道,北为瓦瓷滩人的重要饮水源“乌龟湖”。从南进巷10来米便是一个较陡的坡,坡下是丫字型的两条路,路左通向有着古老而神奇传说的“乌龟湖”,记得湖里有两处石板埠头,靠左的石板埠头正对着瓦瓷四组陈中国(其子陈天刚)与瓦瓷三组郑明新(其子郑永斌)两家后门的坡下,这块埠头像一块石碾,粗糙,不太光滑,且石板面上有个窝窝;右边的石板埠头正对着曾巷子坡下丫字路型的左边,这块石板埠头十分光滑,是一块少见的方型青石板。记得小时候进入夏天后,湖里的两处石埠头就是我们最喜欢在大人们照看下玩耍的好地方,瓦瓷滩多数与我同龄的娃都是在这里学会潜水、游泳的,湖里原本是没有莲藕、没有荷花的。湖北岸原来是瓦瓷渔场,80年代初,石牌公社将渔场改制为“石牌珍珠厂”,那之后乌湖里才有了盛开的粉红色、洁白的青香四溢的荷花!记得我大嫂就在珍珠厂工作过。

曾巷子坡下另一边是通向瓦瓷滩较为重要的“石牌搬运站瓦瓷站”,瓦瓷滩的窑货都是通过这里的板车队运向外地的。搬运站也为我们那一代人提供了上学读书挣学费和改善家庭经济条件的好平台,割资本主义尾巴时,家庭养猪很少,那时我们放学后,一是靠割驴草、马草卖给搬运站挣点钱,二是砍柴、挑砂卖给陶器厂挣点钱。

曾巷子坡很陡,小时候力气小点的只能一次挑半担水,一鼓作气挑上坡,不然在坡中水桶无法着地,很有可能前功尽弃,坚持不住就会连人带桶滚下坡去,桶坏人伤。

曾巷子坡曾经是附近孩子们的“战场”,孩子们兵分两队,个头小的一队人马在坡上防守,往坡下扔瓦块、砖头、树枝、木棍;个头稍大的一队人马从坡下往上攻。冬天下雪时,这里又是一处别有特色的雪战场,坡上的孩子们往下扔雪团,坡下的“战士”边打边攻,别有风趣!

每到夏天晚上,曾巷子又是大人、孩子们极佳的乘凉、聊天、非常惬意的好去处,甚至有些老乡把家里的竹床、躺椅搬到这里来,享受天然空调度过炎热的夏天!

曾巷子可以说是瓦瓷滩重要的关口,虽不是通向四面八方的康庄大道,却是无数瓦瓷滩人走向幸福、走向富裕、走向希望、走向未来的必经之路。南湖三喜村、耿巷村的莱农到瓦瓷卖菜,要走曾巷子;瓦瓷滩多数家庭的饮用水、生活用水都要经过这里到乌湖去担水、挑水;勤劳村、官堤村、瓦瓷滩集市南边的一部分到瓦瓷中学(原瓦瓷中学在康桥湖)上学的学生也要经过曾巷子。从曾巷子走出了许许多多事业有成的瓦瓷滩人!

如今回到家乡,走在大街上,那些小时候经常见的熟食店、裁缝店、铁匠铺、理发店老行当几乎消失殆尽。时光冲刷下的老街,总藏有一段印象深刻的故事,仿佛诉说着岁月的年轮……

郑口子、草场子、半头集、火神庙、观音门、烘笼堰……那么熟悉却又慢慢陌生,逝去的时光,让历史的背影渐行渐远。拂去一路风尘,透过老街老巷,依稀能够看到那些过往的面貌和风情。老街老巷,正慢慢地被放逐到城市的边缘,就像湖边的石头,任由湖水冲刷,渐渐被人遗忘,久而久之,便不再被人提起,直至鲜为人知。

可是,那么多的回忆,那么多的故事,那么多过往的风貌,那么多的风土人情……这些却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更应小心翼翼地珍藏。

老街曲径至此,老巷通幽至此,沧桑至此,古老至此,一砖一瓦,一门一窗,一屋一墙,无不令人深思,惆怅。

  或许,我们该好好试着去记着它们,去想着它们,去亲近它们……

         有时间了,便多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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