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历十一月初六。
                          
     清晨，鲜嫩的太阳摇摇爬上竹林。直条的、椭圆的光柱照在地上。灶台的火烧了起来，蒸笼上的热汽升了起来，大人小孩的脚步勤了起来。穿上棉衣，一条铺了塑胶的屋前小路把我引向长着油菜的田野。“出去转转。”姑爹的话还像昨天电话里一样，热情、开朗。姑爹家生生满周岁，沟壑的脸上难掩满心的喜悦。
                          
     姑爹家有两女。也许上辈修了福，上一辈，连母亲，姊妹七个，过年、做事，有个人来情往的，像我们这辈只需跟着长辈，起初我还有些不自然，老婆说，像他们这辈从小到大，跟着父母一跟就跟惯了。也是，何况有“妈妈的小背篓”呢。
     静静的，一方荷塘卧在眼前。
                          
     一根根，一丛丛，退去了荷叶的荷梗立在池面上，这荷梗没了少女的端庄、袅娜，没了小伙的茁壮、蓬勃，只有冬天的印痕。荷叶萎生于荷梗旁，低低的，团团的，似在诉说风餐的蛮狠，又像恋人间的最后吻别，生命的强健在等待又一个夏天的来临。水，浅了下去，远去鱼背样的土在阳光下翘动着，弱张一些活力，我眼里一热：娥眉弄粉黛，素雅自然成。
                          
     太阳过了竹竿，耳边传来姑爹的呼喊声。“那边池塘里挖了几批藕了吧。”“附近的，赶了几回集。兄弟们来了！快去陪。”姑爹穿一身西装，弱显单薄。因了喜气，我问，冷不？“冷？还好。”姑爹向我对了对眼，“你这个鬼头，姑爹热乎着呢。”姑爹也加入了农民工的行列，农忙在家，农闲在村里帮助下外出打临活，一家人，紧，但温暖着。
    “叽叽叽。” 
    几只“长尾鸟”（不知名的鸟）鸣唱着，来回于屋外禾场的上空。酒喝的勤，“平”字辈的坐在一起融洽了许多，也热烈了许多。小的给大的上酒，大的给小的回酒，工作、情谊、口袋，就像上笼的发糕越叙越香。望着兄弟们涨红的脸庞，听着酒杯相邀的碰杯声，我眼前有了夏日荷塘的画面：清晨的阳光泻在荷塘上，鲜艳的不是那满眼的绿，逼眼的红，盎然的长势，强迫人的是荷塘里的光与影的抚弄，生命的强健在这明与暗处弹唱温馨的叙曲。
                          
    姑爹坐在桌旁，沟壑的脸上露出亮色。日子也许就是这样：一点亮的功夫。也如这冬月的荷塘，在力与美上，添一点热望，带一点向往，这日子便有了盼头，有了希望。
   “王—姑—爹，坐正席哟。”姑爹的呼喊声提高了八度，就像口琴的高音在耳际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