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晒场
时间:2010-10-11 00:00 来源: 作者:费慧 点击:次
在我住的社区，干爽的水泥路面，突然都变成了晒场。有晒玉米粒的，有晒芝麻壳的，有晒花生的，还有晒各种豆子的。这里一小块，那里一小块，让我疑心走错了路，仿佛到了乡下。
我乡下的母亲，此时也大约在晒她的收成。母亲的地里，也种着绿豆、黄豆、花生、芝麻等等。但是母亲年纪大了，力气小，她的收成都只是一小袋一小袋的，由她弯着腰弓着背，一点点地提到屋外去晾晒。然而，我乡下的母亲没有水泥路面可以借用，她必须自己在屋前的坡上搭起架子，然后铺上篾织的“晒领”，很费力地去晾晒她的收成。
那是母亲的劳动成果，也是母亲的精神寄托。我曾劝母亲不要种地了，随我到城里来享几年清福。母亲不答应，她说：在城里，一家一户地关着，要把她“闷死”。何况，她一把年纪了，在哪里都是负担，还不知在自己家，下地种点东西，又锻炼身体了又有一些收成，比到哪里养老都强。如今种地不仅不纳税，国家还发补贴，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
我知道，种了一辈子地的母亲，对土地和庄稼的感情，远远超过对儿女的感情。儿女是母亲的庄稼之一，但儿女长大后飞走了；就像庄稼收获后，直接进入消费领域，没有成为种子，再次被播种。只有土地是神奇的，它永远欢迎播种者，也永远给播种者以收成。
因此，我能理解：种地是一种健康的爱好。
当你不需要也不指望从地里收获的东西过日子时，种地便可以视作一种健康的消遣。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种你喜欢的任何东西，看的，吃的，都行；当然，也随季节而变。我乡下的母亲没有养老保险，但我们儿女们寄给她的钱，足够她过日子。但母亲几乎不花我们寄给她的钱，她更愿意通过种地的途径，获得她所需要的衣食和零用。也许，在她的思维里，这样的生活方式，更能给她自尊和自信。
当别人通过散步、打太极拳来锻炼身体时，母亲通过下地种菜种庄稼来锻炼自己的身体；地里的每一种劳动，几乎都是全身运动，而且，不用拜师求别人教，每个动作自己都可以作主。
当别人通过聚在一起下棋、打牌来预防老年痴呆时，母亲通过出售她种出来的菜或粮食来预防；只要往自由市场的摊位上一站，母亲就是一个卖家，她必须自己独立地算帐，正确地找钱。天天算呀找的，大脑便不会“生锈”了。
我很自豪地告诉母亲说，她在乡下种地，比城里退休的老人们到边边角角里找地种，要幸福得多。她那地，是正正方方的地，可以光明正大地种，不用担心“城管员”来“打游击”。
这一番话，让母亲很高兴。但我心里明白，还有一组“对比”，我没有说。
城里的“种地族”，可以在社区的水泥路上晒他们的收成，不用像母亲那样费力地搭架子、铺“领子”，爬高爬低。我最痛心的是：母亲在做这些费力的晾晒工作时，我不在她身边。我帮不上她任何忙。母亲年纪大了，没有力气啊！而有力气的我，却远在城里。
秋天，阳光正好。
走在城里社区水泥路面的晒场中，享受着阳光下被收割的庄稼发出的幽幽的香味，我多么希望能沿着这些晒场，一直走到我母亲的晒架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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